超市货架上琳琅满目的货品，实在让人挑花眼。这时什么“0添加”“多半桶”“壹号土猪”的字眼总是那么耀眼夺目，很难不让人动心。

然后？咱们就美滋滋地一脚踏入了商家的文字陷阱。

12月22日，商标法修订草案首次提请全国人大常委会会议审议。这是我国商标法在五年多时间里，首次进行系统性、大规模修订。修订草案共9章84条，直指近年来频繁引发争议的商标乱象，其中最典型的，就是那些“看起来证明配料表干净，实际上是商标”的文字游戏。

早在2023年1月，国家知识产权局就公布了商标法修订草案的征求意见稿，经历近三年的反复论证后，终于进入立法程序。这期间，恶意注册、误导性使用、囤积商标、滥用诉讼等问题持续被点名，“冰墩墩”“谷爱凌”被抢注，“树上熟”“千禾0”“白象多半桶”“壹号土猪”等案例轮番登场，几乎构成了一堂全民的“商标扫雷”。

问题在于，很多消费者直到舆论爆发后才意识到，自己可能被“合法误导”了。

以“千禾0”为例。今年3月，国家卫健委与市场监管总局联合发布新版食品安全国家标准，明确提出食品标签中不得再使用“不添加”“0添加”等表述。随后有消费者发现，千禾酱油包装上醒目的“千禾0”，其实只是注册商标，而非对配料的实质性描述。

站在法律层面，商标本身并不违法；但站在消费者认知层面，这种设计几乎不可避免地引发误解。事件发酵后，千禾公司虽发文解释“初心是区分零添加产品”，但市场反应并不买账，股价一度连续下跌，市值蒸发超13亿元。

类似的“反转”并不只发生一次。“壹号土猪”被发现“壹号土”是商标，而非对饲养方式的描述；白象“多半袋面”“多半桶面”包装正面强调分量，背面却小字注明“多半”为注册商标；甚至“供港壹号”牛奶也被质疑并未真正供应香港，却在名称上打了个擦边球。

这些案例有一个共同点：商标形式合法，但信息指向高度模糊，足以影响普通消费者的判断。

中闻律师事务所律师王国华曾指出，商标恶意注册的核心问题，并不在于“有没有注册成功”，而在于注册目的并非正当使用，而是借助模糊空间“搭便车”“蹭认知红利”。而这种行为，往往游走在法律灰色地带，监管成本高、判断难度大。

从宏观数据来看，这种现象并非个案。截至2024年底，我国累计商标注册申请量已超过8300万件，有效注册商标接近5000万件，均位居世界第一。但与此同时，“重注册、轻使用”“囤而不用”“一标多诉”的问题愈发突出。

国家知识产权局数据显示，2020年至2022年，全国累计打击恶意商标注册87万余件；2023年和2024年，商标异议案件审结量仍维持在高位。可以说，监管部门并非没有出手，而是现行制度在某些方面已经跟不上现实。

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，本次商标法修订显得尤为关键。

修订草案明确提出：不以使用为目的、明显超出正常生产经营需要的商标申请，将不予注册。这一表述在原有“恶意注册应予驳回”的基础上，进一步细化了判断标准，把《商标审查审理指南》中的实践经验正式写入法律。

更值得关注的是，对“误导公众使用商标”的直接规制。草案规定，以误导公众的方式使用注册商标的，执法部门可责令限期改正；逾期不改正的，处五万元以下罚款；情节严重的，甚至可以撤销其注册商标。

此外，修订草案还大幅加强了对驰名商标的保护，明确禁止在不相同、不相类似商品上抢注他人驰名商标，且不再区分是否已注册。这对于那些尚未注册、但已具有高度知名度的商业标识而言，是一次重要的制度性补强。

在恶意诉讼治理方面，草案同样回应了现实痛点。除了维持法院对恶意提起商标诉讼的处罚权，还明确“造成损失的依法承担民事责任”，将部分成熟司法经验上升为明确法律规则。

对于企业来说，这轮修法释放出的信号其实很清晰：靠文字游戏博认知红利，风险正在迅速抬高；靠囤标、碰瓷、诉讼套利的空间，将被系统性压缩。

而对消费者而言，这或许意味着未来再看到“0”“多半”“壹号”这些字眼时，不必再练就一双“显微镜式”的眼睛。

商标的本质，是区分来源，而不是制造误解。当法律能够不再让我们担心看走眼，市场秩序，才有可能真正回到它该有的样子。